“我回不去了!”人與鬼的分隔線—舞台劇《羅剎國》觀後感
异史氏曰:「花面逢迎,世情如鬼。嗜痂之癖,舉世一轍。小慚小好,大慚大好」。若公然帶須眉以游都市,其不駭而走者蓋几希矣!(出自《聊齋誌異》—<羅剎國市>)
昨晚在林口廣達大樓演藝廳中,觀賞兩岸小劇場的節目:由中國國家話劇院帶來的《羅剎國》。劇本改編自聊齋誌異中的<羅剎國市>一文,觀賞完回去找原文讀過後覺得,改編過的內容寓意更為深刻,且更對人性的描寫更加豐富寫實。
內容主要是描寫一位名為馬驥的年輕人,外出時意外落難,醒來時不知身在何處,遇到很多帶著面具的「鬼」。但奇怪的是,那些他認為形貌醜陋的「鬼」似乎更害怕他的臉?
後來他得知這個地方叫做「羅剎國」。就他的審美觀來看,越是醜陋的人在此卻被認為越好看,身份地位也越高。當他遭遇不知從何處冒出的「鬼」攻擊時,被一個帶著面具的女人救下,那個女人似乎對他很感興趣,總是照顧、保護著他。
只是馬驥認為他無福消受,逃離了那個女人後遇到一位手持毫筆的文官。那個文官其實也是人類,流落於此後戴上面具,取得權勢後居然就戀棧不走了。
那個文官說他可以用筆幫他畫一個面具,先在他身邊待著再找機會逃回家鄉。馬驥十分不樂意,於是離開了。文官立馬派手下為難他,當馬驥走投無路只能回去找文官求他畫面具,以新的身份活下去…… 。
一天,文官帶他赴王宴,宴會上馬驥意外得到王的賞識,不斷受到提拔,地位甚至超過了文官。這時的馬驥卻完全忘了想回家鄉的初衷,變本加厲地用權勢傷害其他「鬼」。此時,他發現王的女兒也是人類,王女想要與他一起離開,馬驥才像是如夢初醒一般想起他原來不是「鬼」,而是人類!
悲痛的馬驥對王女說:「我回不去了」。他已經連自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
最後,文官反叛。當馬驥將被殺害時,最初遇到的那個女鬼出現了,腰上還繫著馬驥當時穿的兩隻鞋子,原來那女鬼一直在尋找他,只是後來他戴上面具,即使相見也認不出了。當刀劍刺穿女鬼時,馬驥的耳裡傳來讓他不可置信的聲音。
「走!」女鬼大聲的喊道。同時,臉上的面具也脫落了下來。
劇終,煙霧散去,舞台上只落下一攤面具。
短短八十分鐘,但這部戲探討的面向實在太多,我也還有很多不甚了解的地方,先就以下幾點做些探討:
▲面具與偽面具:人與鬼的區別在於?
劇中,以面具作為人與鬼區別的象徵,其實面具也代表著各種不同人性的面貌,就像我們生活周遭的景象,也如同我們在生活中所扮演的不同角色。
其實觀賞到一半時我就猜想到最初那個帶面具的女生應該是人類,但我想不透的是,在她與馬驥相處的過程中,為何不跟他坦誠?即使遭到誤解,即使被罵被拋棄也不說,只一心想著去保護、照顧馬驥。
最後,當她為馬驥犧牲時,面具脫落下來,她的表情讓我動容,也讓我終於發現到,她不說的原因是她覺得沒有必要。她不覺得坦誠彼此的真面目會對馬驥有幫助,她的偽裝只是為了生存,她的面具是給不識她的鬼看的。
而馬驥,她是用心對待的。即使馬驥如同其他鬼一樣,因為她的偽面具而用不好的態度對待她,她也不在乎。因為在她心裡,她始終沒忘記自己其實是人,不是鬼。
並且,不管她是人是鬼,她的面具都不是為了傷害或取得利益,而是為了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現實生活中,我很幸運地認識了一些這樣的人:善良地為他人付出,卻得不到什麼回報。因為他們的真實在於心,不在於表面,所以很難被看清,但他們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因為至始至終,他們都知道自己是誰,在做些什麼。
▲這個世界,最真實的名字叫做平凡
前幾日,我有幸參與版權研習營的課程,非常地充實有趣,也認識了很多朋友。但緊湊的課程與實戰工作坊的壓力讓我心裡總有些不踏實。
第二天早晨,因為比預期的時間提早到,就先到附近的公園坐著讀稿。享受晨光的熨帖,看著球場上阿伯使勁揮著球拍,鄰座有人邊翻著書邊細細咀嚼著早餐,不遠處還有人捧著茶杯在涼亭中談笑著。那個時刻,最日常,也最真實。
因為意外地享受到那份難得時光,我的心才慢慢沈澱了下來,提起勇氣去挑戰未知世界的課題。
看了這齣戲後,我不由得試著去想像:當我出現在別人面前時,是戴著哪一個面具、用哪一種姿態、說哪一種語言,以及,帶著哪一種心情。似乎無時不刻都在想著如何把自己偽裝得更為完美,不被他人看出我其實不是鬼,只是平凡的人類。
累嗎?是作為人感覺到疲倦,還是戴著面具扮演著一個連你自己都不認識的鬼而覺得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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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氏璧抑或粗石,卞和如今你可還識得?
在聊齋誌異的原文中,點睛之處在於他舉了卞和與和氏璧的故事做對照,以史論今,讓讀者對作者的想法有粗略理解的小徑。
但歷史總歸是歷史,即使談論人性美好的部分在於真實、在於不虛言妄語、在於保護美好的事物,現實中真有幾人能做得到?很多被推崇的精神與事跡就是因為我們做不到才更值得尊敬。
但是啊,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保留一點希望,就是起碼大多數人對那份美好的崇敬的心是真實的,即使做不到,也不要去摧毀它。如果連那份精神與冀望都忘卻了,人間將比煉獄還可怕,我是如此認為的。
劇場就是一個小盒子,演員就像色紙,測試真實世界的汙濁度,也幫助我觸到心裡更深處的東西,不管是蔚藍大海還是斷裂的島嶼,不管是迷惘還是年輕的靈魂,心有無數的裂痕,也會有光線照射進來的時候。
不管此刻我將帶著哪個面具上台,都不能忘記:面具上的勾勒的形貌不是靠他人的形容與對應的態度決定,而應該是我自己要清楚覺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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