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書No.24《製本仕事人》_書本消失那一天,點燃舊時代復興的狼煙

 

我曾在日本攝影師森山大道的對談集讀到一件有趣的事:

有次,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讓非洲的狩獵民族觀看好萊塢電影,之後問他們感想,他們回答:有一隻狗,朝那個方向走。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人大感驚訝,回去認真研究,發現影片中真的有一幕是一隻狗從中間走過去的畫面

 

對許多人來說,一說到好萊塢電影,就會聯想到知名影星,或是聳動的劇情、帶有特效的畫面,但對好萊塢毫無概念的非洲民族,只會對跟他們生活息息相關的事物有感覺,例如目光會不自覺追隨移動的動物。

 

這種類似持續培養出來的感覺,或說是以價值取向的思考方式,旁人很難撼動。像是被現代化浪潮推動往前走般,因為自身是文化總體被動的接受者,對於傳遞的訊息,在哪個瞬間、哪些人之間,有著什麼樣的時間性與年代感的不同,感受其實是非常淡薄的。

 

例如小時候看著泛黃的照片,聽爸媽說古早時代跟著阿公阿嬤在山上撿柴火、砌磚牆、燒茶水、捕蛇鼠的過往時,也只是懵懵懂懂,跟后羿射太陽的傳說一樣遙不可及而今日出生的小孩,可能對於紙本書籍刊物的感受就像我觀看那些照片,大概知道概念,但因歷史悠久,實際上不確定觀看與使用的方法,所以反覆緊盯著看,但不管怎麼看,都像是假的一樣。

 

自我懂事識字以來,想看什麼書,媽媽就會二話不說買給我,讓我從沒什麼想法,到逐漸產生自我意識,循序漸進地認為所謂稱之為文化的事物,也多半是從現實中衍生而來的,到後來從事出版,成為編者後,對於做書這件事開始帶著批判的眼光與由衷的自我厭惡感,背後是時代的力量還是人為的抗力其實很難分辨,像是本能的自衛,又像是現實的逃離,總之有種愈來愈混亂的感覺。

 

對於書本懷有的曖昧感,在閱讀這本《製本仕事人》時被投射出來了:

這個世界總是無所不用其極地希望讓這種方式走入歷史,但也有人不厭其煩地想要保存這份溫暖。

一本書,從字型設計、活字鑄造、撿字排版、編輯校對、印刷上色到版權代理輸出各國,每一個步驟都是專業,經手過的每個人都對這件創造物獻出了自己的棉薄之力。

無論是符合現代社會的需求,讓一般人都有機會可以運用,而啟動的百年字體重刻計畫,

還是為了製作世上絕無僅有的特別版本,堅守岡位淬煉與革新技術的裝訂師傅,

或是希望活版印刷製成的書籍傳遞到下個世代,讓老舊的印刷機器一頁頁一行行將即將消逝在強風中的紙條保存下來的印刷廠老闆,

製作書本的職人每天跟現實搏鬥,在未來書的備忘錄中留下無法抹滅的記憶:

故事的每一頁,就像海平線一樣,不知道另一端會飛出什麼東西,那就是看的見的世界及看不見的世界兩者間的邊界。


撫摸書背,裝禎是書籍的造型

翻開紙頁,紙質是文字的舞台

閱讀字句,字型跟排版是故事的聲音與表情

投入其中,翻譯與校對是讀者的守門人,

遠渡重洋,版權代理是書籍的信鴿……

從事出版的初衷在心裡迴盪著:

無論賣了多少本,都不如人手上正在讀的那一本來得有意義。

 

面對一點一滴侵蝕世界記憶的現實,工廠裡老機器的嘆息聲裡,對於趨勢的走向提出疑問:為了效率跟方便,我們到底捨棄了多少珍貴的東西,拋棄了多少懷著信念生存的專業?

從時代的氛圍,不難想見對這種未來式想像的脆弱,但看到書世界最基本的姿態,雙眼仍流露出欣喜的光芒,想要再次感受到那手作的溫暖,這份堅定的信念是否能超越時間的考驗誰也不知道,但如果直到活字消失的那天,才想著點燃舊時代復興的狼煙就為時已晚了。

 

如同在電影中看到走動中的狗,主觀與客觀願景和現實或許不是一體兩面,而是十分有交集的,每個當下的時刻都可能是改變的契機

內心殘存的執著與猶豫,還有許多不明白的部分,但自我的實現與跟現實之間的對抗或許就是延續過去,被時代與區域直接區隔開的衝突間重新抓取重要的那塊,用新的方法再組織執行一次

轉機,始終來自於自發性的行動,

繼續嘗試吧,總有一天會輪到你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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