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書No.28《活著》_任憑土地召喚著黑夜,沒有我們無法超越的黑暗

         


       那是每個人的處境都極不穩定的時代,人人疑心重重,一言一行都出自內心無比的驚慌。

所有人都像是被陰影所吸引著,為這片土地召喚來的黑夜感到不安,不管到哪裡都無法改變,所以變得非常焦躁;不管看到什麼,都覺得是危險禁地。

在鄉村在城市在街頭巷尾,所處世界那種險惡的氛圍,這不是時代的大哉問,而是每個現實的瞬間。

對他們而言,只要活著,到處都是案發現場死亡不是陳腔濫調,不是喜劇,也絕非不尋常

作者以第一人稱的說書人角色當作殘酷時代背景緩衝器,當主角福貴的講述告一段落時會切換到十年後的時空中,卻也無礙讀者難以克制的好奇心,讓他們往下閱讀前,準備好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的失控緊張感。

某個午後,我投入福貴的故事裡,從客觀角度觀看宛如末日的紛亂世界,好似穿梭於一群猛獸間,經過建構、傳承、重塑、闡述的歷史力量沒有創傷,只有沉思、吸收即使經過時間的薰陶,人類經驗的共感仍持續泛出片片光芒

歷史名師呂世浩在Coursera的課堂上說道:要讀懂任何一個東西,必須從那個時代的局限性來認識它讀一個作品,知道什麼很容易,因為有的東西就在詞句中,可是要說什麼沒有就很難了,因為沒有說出來,未必是真的沒有

依循上述的思維,我試著在福貴的故事裡尋找「真的沒有」的事物

福貴一生下來就是個闊少爺,年輕時靠著祖上攢下的財產風光了一些年,卻因不學無術,在賭場散盡家財,一夕間從地主變成租戶,從零開始自食其力。

俗話說:馬行無力全因瘦,人不風流只為貧財富不是最重要的東西,但沒有財富,往往就要走入困局。 

他爹對他說:「從前,我們徐家的老祖宗不過是養了一隻小雞,雞養大後變成了鵝,鵝養大了變成了羊,再把羊養大,羊就變成了牛。我們徐家就是這樣發起來的。到了我手裡,徐家的牛變成了羊,羊又變成了鵝。傳到你這裡,鵝變成了雞,現在是連雞也沒啦。」說到這裡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哭了。

他娘對他說:「人只要活得高興,窮也不怕。」

福貴沒有了錢,沒有了擺闊的權利,沒有榮華富貴,沒有長工使喚,但他這才開始了家,有了當家的責任心有了依歸,才能在困境之中支持他奮鬥不懈,支持他不對命運屈服

白髮蒼蒼、只剩一頭老牛相伴晚年的福貴,在樹下笑著回首走過中日戰爭、國共內戰、反革命批鬥、大饑荒的波瀾人生。從戰場上撿了一條命回來,回家後贏光他所有家產的人又成了他的替死鬼,想想自己是該死卻沒死,於是對自己說:「這下可要好好活了。」

他看著風光一時的人在轉瞬間丟了命,也親手葬了所有的家人。生存下去,有種被命運愚弄的感覺,但就算生氣也不能怎麼樣,人生在世本身就是件殘酷的事。  

他感嘆道:做人還是平常點好,爭這個爭那個,爭來爭去賠了自己的命。像我這樣,說起來是越混越沒出息,可壽命長,我認識的人一個挨著一個死去,我還活著。……這輩子想起來也是很快就過來了,過得平平常常,我爹指望我光耀祖宗,他算是看錯人了,我啊,就是這樣的命。

語畢,老人和牛漸漸遠去,老人粗啞的嗓音在遠處傳來:少年去遊盪,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

  黃昏正在轉瞬即逝,黑夜從天而降了。

面對不平靜時,人們的關係會變得既親密又脆弱,有人故意不想聽到外界的聲音,不警覺就是警覺的一種有人不斷忘掉原本記得的,需要彼此提醒他們遺忘的脆弱的關係也有人還能持續對人及生命示出善意與信賴。  

        勇敢走入黑暗的人不會發牢騷,不會飼育出報仇的心態,不會因為被迫朝向希望走,反而漸漸絕望他們只是鼓起勇氣繼續往前走,拒絕屈服,因為他們有理由活下去,打從心底相信沒有無法超越的黑暗,總是會有新的篇章新的世代會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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